树下风铃

第五章

“小叶，你喜欢我吗？”六均望向我这儿，登时我们四目相对。

周围的气氛变得不对了。说不出的不自然还有窘迫。

一阵沉默之后，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，故作轻松的说道：“当然喜欢呀！”

“小叶，你说真的吗？”

“当然呀！难不成也有假的？”

“我是说当我们不再是假扮情侣的时候，你真的喜欢我？”

“嗯。”我应和了一声，在不知道要给什么反应给六均了，因为我已说得很明白了。

“你看，就说会日久情深，渐渐的戏假情真嘛！”夫人一阵见血的说出了我和六均这些日子走过来的一切。对，我的确是在后来喜欢上了六均。

“不可能的啊！我不是说要你假扮我女友罢了？”六均表现得一脸诧异，好像我能保证自己不会喜欢上他一样。

“六均，对不起，我喜欢上你了。”

就在我听了他的那句话，我的伤心早已不是眼泪所超载得了。因为我发觉到，一滴泪珠已经悄悄地从我脸颊滑落。

“夫人，若叶突然想起一些事要去办，恕若叶失陪了。”

我站起身来，准备离开座位时，被夫人叫住了。

“难道这就是现在少年人所谓的礼貌？”

我没答她，怏怏然地坐回椅子上。

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我说：“恕若叶冒昧的问一句，请问夫人有多久没有和六均一起坐下来认真地吃一顿饭了？您又有多久没听六均说话了？”

夫人先是一怔，但很快恢复正常：“蒋若叶小姐，这些是我和儿子之间的事，不必你来费心。”

我对夫人微微一笑：“即使夫人不喜欢听，但想到六均日后与夫人的相处，若叶总得说出来。夫人你一直都视接近六均的人都是为了他的身世而意图不轨，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们从六均身边赶走，从来就没去真正的注意谁是真心的或是意图不轨的。这深深影响了六均的生活。他变得很寂寞，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。其实他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够聆听他的声音，真心的对待他，爱他。敢问夫人一句，您这些年来有尽到身为一位母亲的责任吗？”

夫人听了我这番话，激动得指着我：“哪轮到你这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来教训我？！”

我毫不畏惧，依然平静地看着夫人：“夫人今天能够把我从六均身边赶走，不是因为夫人成功了；而是您儿子六均很可笑的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我。如果六均也喜欢我，那我会对夫人您说一句抱歉，因为我是真心爱着六均，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离开他的。”

夫人恢复平静，忽然鄙夷的笑了出来：“现在的小孩真是，动不动就说爱。难道现在的爱都那么廉价了吗？”

我微怒。怒的不是她说我乳臭未干，而是她居然把我对六均的爱看成廉价、只是空头说白话的爱。我靠近她，用双眼瞪着她，不管她是不是长辈。

“夫人，你可以贬低我，但你不可贬低我对六均的爱。即使六均不喜欢我，但我对六均的爱，还有我家人对他的爱绝对不比你来得少！恕我失陪。”

我从座位站了起来，然后瞥了六均一眼，就转身离开了“海豚餐厅”。我真的无法忍受夫人锋利的话语，她简直就是贬低我对六均的爱嘛！六均也是的！看着喜欢自己的女生被母亲欺负了还不会挺身而出，说些好话，也许他也是不想顶撞他母亲的缘故吧！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，我为他做的，原来到最后得到的却是他对我那不肯定的爱。

从“海豚餐厅”出来，我往前一直走，泪水也就一直掉。我没有揩去的意思，就让它流吧！或许流了出来心里就会变得比较舒服，我是这样想的。

就这样走着走着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才发现自己来到公园的一棵大树下。

这里是我和六均时常来的地方。他曾和我在树下追逐、嬉戏，也曾为我在树上刻下我和他的名字。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时下起了大雨，他牵着我的手，跑到树下避雨。还记得那时我很冷，他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，就说故事给我听。那是个悲凉的爱情故事。故事里头的男主角最后陪不到女主角到老，男主角在他们爱情最美好的时候突然抽身离开，女主角没有强求男主角留下，只是为这份爱情感到不值。

忽然“叮铃叮铃”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，我知道那是卖雪糕的陈伯。陈伯把雪糕车停在树下，向我走来。

“今天怎么不见六均？”

在这大热天下，陈伯流了一身的的汗，他取过一条白色毛巾，忙着揩汗。

“六均今天没空。”我向陈伯撒了个谎。

“没空？只怕是你和他吵架了吧？”陈伯向我笑了笑。

哈！我脸蛋上的泪痕早已把我出卖了。

“伯伯，没有啦。他真的没空。”我故意狡辩，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，尽量掩饰流露出来的哀伤。

“你开心不开心难道瞒得过我的双眼么？”

伯伯从雪糕箱里拿出一支甜筒，递给我。

那可是我最喜欢吃的柠檬口味甜筒啊！每次我和六均来到这课树下遇上陈伯的时候，六均总会买柠檬口味的甜筒给我吃，而我每次吃得乐不可支。

伯伯呀！你可以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柠檬甜筒好不好啊？你让我更想他了。

“伯伯，这里是两块钱。”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钞，递给陈伯。

“不用啦！就当作我请你吃的吧！”

如果六均现在在我身边，我一定不用拿出纸钞，因为一向来都是六均付钱给陈伯的。

“哪里好意思啊？那就谢谢伯伯啦！”我向陈伯挤出一丝微笑，然后往柠檬甜筒吃了一口，虽然此时我的心情是吃了甜筒也不会开心的。

“怎样？心情有没有变好点了？”陈伯边对我说，边递了一支草莓口味的甜筒给前来买甜筒的一个小妹妹。接着他左手抚了抚小妹妹的头，对小妹妹说：“小妹妹吃了甜筒要乖乖哦！”

“嗯，好点了。”我说。

如果能让陈伯放心些，那我不知道这谎言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吗？

小妹妹接过甜筒后，付了钱，兴高采烈的吃着，然后跟她妈妈离开了。看着小妹妹离开的背影，陈伯的脸上浮起了满足的笑容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下雨天都出来卖雪糕吗？”趁没人前来光顾，陈伯又继续和我聊了起来。

“你想看见每个人都开心？”我狐疑，试着猜测。
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，然后从雪糕箱里拿出一瓶冷藏的白开水，打开盖子就喝。

陈伯是个奇怪的老人，都年过六旬了，还出来卖雪糕，我不得不赞叹他仍然老当益壮。这里我说的奇怪不是因为他性情奇怪，而是他在下雨天时也一样出来卖雪糕。绝大多数卖雪糕的小贩都不会在雨天时出来做生意，他们知道碰上下雨天做生意会很差。反而陈伯却反其道而行之，雨天也一样出来做生意。

还记得上一次下雨天时，我和六均到大树下避雨，正巧就遇上了陈伯。陈伯撑一把雨伞，穿着雨衣，在树下避雨。那时我们都不知陈伯一个老人家在下大雨的时候为何还在这里，他是在等顾客？还是避雨？后来我们也没有问他。于是我和六均加上陈伯三个人就这样在树下等雨停。

那时接近雨停的时候，一位约莫三十岁的青年人撑着伞，走到树下来。这青年人愁眉不展，一脸忧伤，他走到树下来不是避雨，而是问陈伯有没有卖甜筒。于是我心想，这么个雨天哪会有人买甜筒来吃的？我甚至有想过他是有点不正常的。当然，我可没说卖雪糕的陈伯也是不正常哦！

陈伯对青年人笑了笑，但我看得出，陈伯是微微发抖着。他用微颤的右手递给了青年人一支巧克力口味甜筒，然后接过青年人付的钱，放进口袋里。青年人有点寂寞的吃着甜筒，但到后来他露出一抹微笑。他这一抹微笑并不是给谁看的，我知道，他是给自己看的。也许他释怀了心里之前所纠结的或是放不下的事吧！我猜想。

当然，陈伯其实都有在偷偷地留意青年人的表情，只是在他留意着青年人的表情时，他并没有发现我其实也在看着他。六均那时见我这样的看着陈伯，也没有说些什么，不过我想在他心里总会好奇吧！只见陈伯流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，然后莞尔一笑，不过青年人未曾发现。

“我想我知道你心里的快乐了。”我吃完最后一口的甜筒，说道。

“哦？”陈伯不解。

“你心里的快乐就是见到别人也快乐的时候。”我取出纸巾，揩了揩嘴巴。

“哈哈！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了解我的！”陈伯乐了起来，他的乐是源自最真的心。

“这就是为什么我在下雨天都一样出来卖雪糕了！”他接着说。

“那我下次下雨天时，也来和你买甜筒！”顿时心里的阴霾消散了，我知道即使六均不喜欢我，那我一个人喜欢他，就足够了。至于他母亲那里，再打算吧！我心里登时变得豁然开明。

“好啊！”陈伯看着我，这一次我还他以最灿烂的笑容。

“不过在这之前，我还要买多一支柠檬甜筒。”

我把两块钱的钞票塞入他的手里：“如果你不收钱，下次我不和你买了。”

“这丫头真是的！哈哈！下次把他也一起带过来吧！”陈伯递给了我一支柠檬甜筒。

“嗯，好的好的！”看着甜筒，我笑了。

原来笑，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。原来笑，比伤感还来得美好。

这一次，我是开心地吃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