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下风铃

第二十章

妈妈看见我听得晃神，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“小叶，你没事吧？”妈妈问道。

“妈，我没事。”我说。

“别再气爸爸了。不管他怎样对你不好，他始终都是你爸爸。”妈妈说。

“知道了妈。”我淡淡了回应了这句。

要我一下子气消是不可能的事，想到爸爸刚刚这样毒打妈妈，我还是有点气在心头。我知道自己不能让妈妈再操心，于是我答应了妈妈不再生爸爸的气。但，我要妈妈先答应我一件事。

“妈，如果爸爸下次喝醉酒再打你，你不可以再容忍了。我们要离开这里，离开爸爸，可以吗？答应我。我不想再看到你被爸爸打了。”我以恳求的眼神看着妈妈，希望她为自己好，也为我好。

“嗯，好吧。”妈妈沉默片刻，回道。

“小叶，妈妈最近看你闷闷不乐，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。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？”妈妈关心的问道。

我真的没想到妈妈会留意到我最近因为郁郁寡欢而变得沉默寡言。我心里一阵欣喜，为妈妈关心我而感到愉悦，因为我可以借此机会和妈妈倾诉关于我和六均发生的事。

“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很好啊！我不知多开心呢！”我笑着说。

“那么是什么让我家小叶不开心了？”妈妈继续问道。

“这个嘛……是关于……关于……我喜欢上一个男生。”我吞吞吐吐的回道。

“你喜欢上一个男生？！”妈妈错愕的看着我，没有出声。

“嗯。我喜欢他有一年了。他和我同校，也和我同班。”我战战兢兢的说道。

“小叶，这个年龄你不应该谈恋爱。”妈妈的口吻变得有点严肃。

听妈妈说，我沉默了一阵。我本想找些言辞胡混过去，但转念间想到在这年龄里自己的确是不应该恋爱，应该把心思都花在课业上。可是现在要我立刻放下六均，我怎么可能办到？

“妈，我知道是不应该，但……”良久，我才挤出一行勉强的字句。

“但是什么？！我和你爸爸就是一个例子。如果两个人不和睦共处，不容忍迁让，就会每次发生口角……”妈妈还是语气坚定的说。

“你还年轻，以后可以找男朋友的日子还很长呢！趁现在年轻时，把书读好。”妈妈继续把未说完的话说完。

“妈，我很喜欢这个男生。”虽然怕妈妈会责怪我，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。

“你很喜欢这个男生？你认为这个男生也是一样很喜欢你？”妈妈反问我。

“我觉得他也是很喜欢我的。”我虽然说出这句话，但六均失踪的画面突然闪过我的脑海，我变得有点不知如何反应。

“你现在还和那男的在一起？”妈妈问道。

“算是吧！“我微微点头。

“有在一起就在一起，什么叫做算是在一起？”妈妈错愕的看着我。

“因为他最近都比较忙，所以我们……没什么见面。”我吞吐的说道。

“偶尔见面就可以了。难道要怎天见面才叫在一起吗？”妈妈说。

“也不是啦。”听妈妈这么说，我强颜欢笑。

其实以前六均送我回家，我都不给他送到我家门。我和六均的爱恋是偷偷在进行的，妈妈并不认识六均，也不知道他的存在。我怕父母知道我在恋爱了之后会责怪我，甚至会反对我和六均在一起。显然，我这忧虑是对的。妈妈不赞同我在求学时期谈恋爱。

“妈妈还是那一句，现在你应该以学业为重。如果走在一起不久，就早点解决掉吧！免得泥足深陷以后难以自拔。”妈妈以笃定的眼神看着我，这一次，我知道多说什么也无用。

“妈，我知道。我只想和你分担心中的不开心。”我说。

“看！就是因为你恋爱了，才会变得不开心。如果没有恋爱，哪里来的不开心？”我不知道妈妈是在点醒我，还是奚落我。

也许，妈妈说的没错，如果我没有和六均在一起，现在的我就不会不开心。可是，人就是死要面子的动物，而在此时我的面子也是很重要，我死也不肯认输。

“恋爱就不一定是不开心啊！恋爱是幸福的。”我反击。

“可是看你这个样子，你现在开心吗？你说！为了一个男生而这样，值得吗？”

“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，只要我们认为是有价值，认为是那岁月里应该去做的，就是值得了，就已足够了。”我一脸认真的说道。

“就是你认为这段岁月里你应该要恋爱是不是？！”妈妈微怒说道。

“我不懂，我希望我的选择是对的。”我淡定的说。

当然，我那时真的希望六均对我的用情是真的。我不想到最后的时候，六均先离开了我的世界，留我一个人在回忆里哭泣。

“总之我说，读书时期就不能谈恋爱！如果你要继续下去，那么是你的事！我无权干涉，也不会支持。”妈妈说得字字铿锵有力。

“你都不会支持你女儿的！只会说不准谈恋爱，不准谈恋爱！我不过是想要你的关心一下我的感情生活，给我点意见，你就对我生气！难道我可以兼顾好感情和学业，都不能吗？！”

“我不想对你多说！如果你不愿听进去。我已经说了，我现在是不赞成，不代表你以后大学毕业了不可以谈恋爱。你看你爸爸和我，我们开心吗？幸福吗？我有时候想起来还真是后悔嫁给了你爸爸！”妈妈开始流泪说道。

“那是你自己坚持不要离开爸爸的！我无话可说！”我语气略重的说道。

“不是我不要离开他！一来我对他还有感情，二来顾及你的心灵成长。我不想和你爸爸离婚，就是不要连累到你。如果没有你，我们的婚姻也许早就可以停止了。但是你是我的孩子，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你在一个完整的家庭环境里健康长大。我不想你没有爸爸或是没有妈妈，这样你心里的阴影从此就无法消除。没有妈妈或爸爸的孩子是可悲的，得不到家庭的关爱，从小就不知什么是家庭的温暖与幸福。我不想祸及你啊，小叶。”妈妈说完之后，已泣不成声。

“我知道分寸，知道该怎么取舍。既然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，我们就会一起走下去。叫我突然放下他，我真的不能。”我没有为妈妈递上纸巾，只是看着他兀自流泪。

我看见妈妈流泪的时候，心其实也是很痛的，但我就是没有勇气递上纸巾。是碍于面子吗？还是刚刚被妈妈那样的言语刺伤后，淌血的我不能若无其事的为她递上纸巾？我不知道。我只呆在原地看着她哭泣。

当下的我真的是很无助，很无奈。我不知可以向谁倾吐家里发生的事，还有我感情上的事。我回到房间，无力地跌坐在床沿上，任由泪水爬满我的一张脸孔。

我的思绪好像呆滞了一样，此时我的脑子里根本想不到任何东西。

忽然，一阵悠扬悦耳的风铃声传进了我的耳际。那是挂在我房间窗边的粉色风铃，是妈妈教我做的第一个风铃，也是唯一一个风铃。

不知是否有着爸爸喜欢风铃的基因遗传，小时候的我已很喜欢风铃。那时候的我才六岁。听着大门前挂着的紫色风铃，我不禁欢喜的跳跃起来，拍手的叫道：“爸爸，我的房间里也要挂一个！”

爸爸那时候已工作忙碌得早出晚归，所以他看了妈妈一眼，然后就对我笑着说：“小叶，你妈妈很会做风铃，你要她为你做一个吧！”

“爸爸，那个会摇的会响的东西叫风铃吗？”那时的我还小，说话傻里傻气的。

“嗯。小叶真聪明！”爸爸拍拍我的头，说道。

于是我看着妈妈，妈妈本来是不会做风铃的，也点头答应尝试为我做一个了。

第一次亲手做风铃，是在我六岁那年。妈妈好有耐心地教我做成一个风铃。长长的彩带在妈妈的手中挥动着，转眼间即变成了一朵朵美丽的小花。我羡慕极了，争着吵着要跟她学。妈妈只是温和的说了句：“好吧！”于是，我稚嫩的小手也在彩带上跳跃了起来。妈妈教我如何一手拿着彩带，如何用另一只手把彩带的一端与另一端串连起来。看着增多的小花，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。是妈妈让我尝到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劳动成果带给自己的欢乐，那也是我童年里最难忘的快乐。最后妈妈将小花插起来，再穿上星星作为点缀，还有几个粉色的小钢管及一个大大的铃铛，妈妈说这就是风铃。它是中长型的、粉色的，看上去一点都不刺眼，而是那么的温柔，像我的妈妈。从此，这个风铃就挂在我房间的窗边，就好像妈妈静静的守护着我。 

 铃声让我想起了和妈妈最快乐的时光。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特别快，转眼间我已长大，而快乐的时光已向我挥手道别而去。如今看着妈妈饱受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，我也感同身受，这痛楚是多么的揪心与痛不欲生。

安慰，虽然看似微不足道，但足以让痛不欲生的人找回一点站起来的力量。但那天，我没安慰到妈妈，我甚至因为她反对我恋爱还有点生气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