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下风铃

第十七章

自从那次之后，我和六均进入了‘冷战期’。那个假期我把自己弄得很忙，为自己编排了很多活动。除了做工以外，如果碰到哪天自己有休假的，就会去参与一些由佛堂主办的青少年活动，要不然就是帮忙妈妈打理家务。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把自己弄垮，只知道不要让我有时间去想起六均就可以了。我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，更会想起很多和他的回忆。

后来在整个十二月份的假期里，我和六均完全没有联络。我做工放工全都是自己搭巴士去的。和六均冷战的日子起初并不好过，慢慢的竟然有点习惯少了他的日子。我们在不愉快的情况下各自度过了余下一个月的学校假期。

眨眼间，十二月的假期已成为过去，是时候要回到学校上课的日子了。虽然少了六均陪伴，但我在十二月的假期里过得很充实。开学我升上了高一，学校根据我们的初中评估考试成绩进行了班级分配，无意外的我和六均同样被分派读理科班。巧合的是我们再次被分派到同一班上课。

在开学的第一天，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学去。心里会忐忑不安，是因为我还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。哈！是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，还是我打算逃避他？我还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。于是我做了个决定，见到面就打声招呼吧！虽然我心里知道那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的场面一定会发生的。

进到班上，选了前面第二排的座位坐下后，我开始游目四顾。我发现班上很多同学正在高谈阔论地聊着他们假日里进行的活动，或者在分享着假日到度假胜地度假的体验。

我无心和他们闲聊，心里尽是担忧。看到课室里没有六均的身影，我把目光移到课室外去。我在顾盼着他的到来，但同时我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，心里真是矛盾不已。

课室外一样的热闹。

一群男生同学经过课室外的走廊，谈论至尽兴时发出的笑声传进了课室。但笑声很快就停止了，那群男生同学亟亟地步进了隔壁的课室，接着就看到一名戴黑框眼镜的女老师走近了我的课室。

“起立，行礼，老师早安……”其中一位同学见状，马上带领班上的同学站起来向老师请安。

“大家坐下。”老师用严肃的口吻说。

“谢谢老师。”全班同学回答道。

“我是陈燕妮老师，是你们今年的班主任，同时也是你们化学的科目老师。”陈老师开始向大家做自我介绍。

“现在，我要你们也来做个自我介绍，也说说你们在初中评估考试考获的成绩。好！就从你开始。”陈老师的手指向靠近门口的一位男同学。

“我叫汤永盛，PMR成绩是6A2B。”汤永盛不疾不徐地回答。

“成绩不错哦！下一位。”

接下来，轮到坐在汤永盛旁边的一位女同学站起来做自我介绍。

“我的名字叫苏欣怡，PMR成绩是7A1B。”

“欣怡，你的成绩考得很好。什么科目拿B？”陈老师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的问道。

“科学。”苏欣怡答道。

就在等着轮到我的时候，我的思绪已飘到课室外了。六均今天没有来上课，他发生了什么事？不会是生气我而不来上学吧！如果是这样，他未免太幼稚了。

“小叶……小叶，轮到你了。”

一把声音传了过来，把我从不知处的地方唤回来。我定了定神，原来是陈老师要我做自我介绍。 那么快就轮到我了？我在心里嘀咕。

对了，差点忘了告诉大家，陈老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。还记得去年中三的时候，数学老师请了产假，陈老师有进我们班代课。虽然说陈老师的专科是教化学，但她教起数学时也生动有趣，因此我们不会觉得枯燥乏味。陈老师每次发问问题的时候，我都毛遂自荐地举手解答她发问的问题。也许是我个性外向活泼，所以让人讨喜。

我站了起来，清了清喉咙，用流利的华文作了一次自我介绍。

“大家好，我是蒋若叶。我的PMR成绩是7A1B。”

“什么科目拿B？”本来我想坐下了，却被陈老师追问道。

“地理。”我淡淡的说。

“地理不是很容易的科目吗？怎么会拿B？”陈老师一脸好奇的看着我。

“老师，对我来说地理是个头痛的科目，它可以号称我考获全A的杀手……”

“也因为我是个路痴，什么地方都不会去，得空就宅在家。”我继续说着我未完成的话。

“嗯，原来如此。那你要多出门去看看外面世界，多去认路了。”

“知道了，老师。”

我最后那一句回答，其实是在敷衍老师，对于我来说，地理是个复杂的东西，对着复杂的地图，等于对着复杂的世界。我不愿对着复杂的地图，更不想对着复杂的世界。如果可以给我选，我宁愿两个都不要面对着，但这世界就是残酷的在你眼前，你不能不面对它，所以地图是我可以选择不要面对的。

我喜欢给人载，尤其是给心爱的人载着。虽然我曾经渴望着六均会在往后考获驾照后载我，但我还是要去考驾照，因为有了驾照以后，想去哪里都不用麻烦别人接送。所以间接的说明有一日我还是要去接触地图，要尝试去了解每一条道路。啊！真恼人！这些对我来说还言之过早呢！

直到坐在另外一排的男同学站起来做自我介绍时，他的话才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毕竟那时我心里在担心着为什么六均会没来上课。

“我叫莫康文。PMR成绩6A2B。”莫康文做自我介绍。

“你什么科目拿B？”

陈老师又来问重复的问题。没想到这一次莫康文竟然很厉害地把话题移开了，他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。而这话题，也牵扯到我今天早上担忧了很久的话题。

“老师，我明明在班级分派的名单看到六均的名字有在我们的班里，怎么今天班上却看不见六均？”

莫康文脱口而出的这疑问，引来了班上同学交头接耳，议论纷纷。

六均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，也曾获得学校全年上课零缺席率的表扬。因此，班上的同学才会诧异六均今天为何缺席上课。

陈老师见到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，也没问莫康文什么科目考获B，就先来解开大家心中对六均缺席的疑惑。

“其实是这样的，六均同学已经辍学。”陈老师向班上的同学们娓娓道来。

“什么？？？六均停学了？！”

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虑，第一个脱口而出追问道。

“其实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，就只是收到信函说他家里发生了一些事，他没法再上学。”

“什么事那么严重啊？”班上一位名叫卢文颂的同学问道。

“这些是六均家的事情，如果他不愿多说，那老师也不便过问。不过老师会再尝试联络六均。”

六均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？六均的家人怎么了？六均他又怎么了？六均啊六均，你不是真的生气我跑去辍学吧？我虽然还是有点生气你，但还是原谅了你，谁叫你是我爱的人啊！假期里我想了很多个晚上，我觉得自己错怪了你，凯婷吞药自杀，你救她是对的，我不应该蛮不讲理叫你跟我走。六均，你千万不能有事啊！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，我会很难过的。

自从陈老师向班上的同学说明六均已辍学之后，我的心情早就跌至无底深渊。那天下课我有去找六均的朋友，尝试从他们口中打听关于他的消息，可是得到的答案却还是一样让我失望不已。

他的朋友我都已问过了，可是却无人知道他的近况，更别说知道他为什么会辍学了。那天从学校回来后，我拖着千斤重的身子回到房间，校服也没换，午餐也没胃口吃，就躺在床上。迷迷糊糊间，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。

“小叶……小叶……”

一把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，好像离我很近。

“六均，是你吗？是你在叫我吗？”

前方一片朦胧，依稀中我看见一个轮廓酷似六均的黑影。我伸出手向前方摸去，却什么也摸不着。

“六均，是你吗？你出来见我好吗？”

我再次向黑影说话，这次黑影的瞳孔竟然闪出一道光。那道光直逼我双眼，让我刺痛得睁不开眼睛。

“现在你难受吗？当初谁叫你转身就这样离去？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吧！哈哈哈哈……”接着，我听到的是一阵狰狞的笑声传来。我忙不迭地捂上耳朵，可是笑声太刺耳，尽管我捂得多么紧，笑声还是传入耳内，刺痛耳膜。

“我不想的，我真的不想的！六均，对不起，你出来见我好吗？我很担心你。”我一边捂住耳朵，一边喊着说道。

“要我见你可以，除非你把安眠药吃了吧！”

黑影朝我掷来一罐药物。药罐击中我的头，猛烈的撞击登时让我感觉到头部传来一阵痛楚。

我忍痛拾起地上的安眠药。

“六均，我不要吃。我向你说对不起了。原谅我好吗？”

“吃了它！不然我不理你了。吃了它！”黑影一步步趋前，向我逼近。而我一直向后倒退，一个踉跄，摔倒在地。黑影停在我跟前，可是我却看不清是不是六均的模样。就在此时，黑影把我手上的安眠药抢过来，开了罐盖，倒出数十颗的安眠药正准备灌我吞下。

“我不要！我不要！你不是六均，你是谁？六均不会这样对我的！”我辨识到这黑影背后隐藏着的凶残，但凶残不是六均的本性。于是我高喊。

“我是六均，我是六均！”黑影却矢口否认自己不是六均。

我拼命挣扎，努力摆脱，到最后我感觉到后脑勺一阵疼痛，才惊醒过来。

我睁开双眼一看，四周围并没有什么黑影。原来我在床上不小心睡着了。我用手按摩一下还疼痛的脑袋，再看看自己，原来我在睡着时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了。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。我的眼角还残留着几颗泪珠，应该是在梦里不停哀求六均不要逼我吞下安眠药时流下的吧！因为六均是我爱的人，所以那时在梦里我看见他这样对我，我的确很难过。

虽然刚刚做的只是一场梦，但却如此逼真，六均会不会像梦境里的黑影一样，不会原谅我了？会不会不理会我了？坐在地上，我试着平复自己不安的情绪，然后想了想，在晚上的时候打通电话给六均，问他发生什么事不就行了。心下决定好了之后，我走出房门到厕所去洗了个脸，然后又回到房里开始完成老师在学校给的功课。

晚上的时候，妈妈煮好了饭菜，我就帮忙开饭。

“妈，他今天又不回来吃饭了吧？”我把一盘清炒小白菜端上桌，问妈妈。

妈妈没有回应。

我又走进厨房，把另外一盘茄汁炒咕噜肉端到客厅的桌上。

“要留饭菜给他吗？”虽然我心里有了个答案，但我还是提起勇气问妈妈。

妈妈拿了一碗饭，走出客厅。

“不用留！他要吃自己会在外面吃！”

果然，我引燃了炸药，而妈妈就是那个炸药。

以前妈妈会煮好很多饭菜等爸爸放工回来，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餐。可是爸爸每晚都不回家吃饭。也许是工作关系，爸爸很夜才放工回家。每次他放工回来时，妈妈已经入睡了。

还记得有一次我因为要赶完学校功课而很夜没睡，恰巧爸爸放工回来，我听见家门被钥匙开启的声音后，赶快躺在沙发上佯装熟睡的样子。只听见他的步伐快速的掠过我耳边，我也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味。我听见他喃喃自语了几句，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
我爸从事建筑行业，在烈日当空下，他汗流浃背地为建筑物砌上一砖一瓦。老实说，虽然我爸是建筑工人，但我却不喜欢他。是的，他的职业能说得上伟大，因为在艳阳下挥汗如雨，他也要坚毅地完成工作。但是，他脾气异常暴躁，还抽烟、酗酒、买彩票，更时常对妈妈粗声粗气，这些陋习足以让我对他反感。

“我在厨房吃，你自己盛饭吃。”妈妈抛下冷冷的一句话后，夹了一些菜放进饭碗后，又径自回到厨房去了。

夜里一个人在客厅吃饭，我边吃边看着眼前的菜肴，轻轻地叹了口气。客厅里昏暗的灯光在努力的照亮着饭桌上的菜肴，它想用借用自己的热能来保暖着快冰冷的菜肴，可还是徒劳无功。昏暗的四周加上寂静的夜，自然流露出一种淡淡悲凉的氛围。我一口饭一口菜的吃着，寂静的空气让我听见筷子和饭碗碰击发出的声音。厨房传出妈妈低泣的声音，不断地回响在客气。这样的夜里自己一人冷清地吃着饭，吃进去的也是一颗冰冷的心。